溫室裡的春天

我在學校教書，住的是學校宿舍，每天走路到系上。每次途中均經過中華經濟研究院面對長興街方向的圍牆，總是會看到一棵很小的榕樹躲在圍牆的磁磚縫裡，慢出伸出嫩葉來。心裡暗忖道：這個小生命生不逢時，竟然不長在泥土裡，在這個石縫裡展開其生命之旅，到底這樣能存活多久。後來這小生命似乎也逐漸長大，有一陣子沒看它，竟然葉子慢慢長多起來，看她雖然餐風飲露，但至少表示她對石縫的環境還相當滿意，所以能快樂地成長。

中國人喜歡從大自然的事物中領悟哲理，而植物的生長就是一個相當具有哲理的世界。不管那棵小榕樹未來將會如何，她活著似乎就是在展現其柔性生命光輝的一面。當葉子被風吹掉了，她會自動地修補起來，長出新芽；根部斷了，她會再長出另一新根，重新面對生活的逆境。當長旱來臨之時，她就緊縮自己，萎凋其身，等待環境的轉圜，而若真的到達亳無奧援的地步，也只好讓自己進入無生命世界，死了，無怨無悔。有時候，走過這棵小生命旁，會忽然想到，到底植物的人生觀是什麼?在這個生命過程中，她是否能為未來，預作籌劃?是否會在求生的過程中，發出求援的信息?她會向上天禱告嗎?想到這一層，心理由不得又複雜起來。

前面曾談到植物會說話一節，主要是想到植物在展現其生命的旅程中，多少總會有蛛絲馬跡可尋，用其肢體語言展示一些信息，讓人們可以利用這些信息，對她喜好的環境加以調節與控制。事實上，幾百年來，有很多科學家、研究人員也一直馬不停蹄地在執行這項工作；或者一直研究她死後能對人的生命有什麼貢獻；或者從生物技術的觀點，去瞭解其內在的情慾世界。問題是，當植物生長的秘密被人類得知以後，這些秘密反而成為人類無情相待的工具，讓她這種順從、聽話的個性一再地表現在其生命過程裡。

植物的聽話個性似乎可以從番茄的成長得到信息。小時候，我們家裡種番茄，都是種在一菜圃裡。先把雜草除掉，泥土弄鬆，有時混合一些有機肥，有時在它的身旁加一點化學肥料，然後讓她成長。她似乎也很聽話，長出綠芽與新葉，然後往上抽長，在陽光底下，展現綠意。

沒多久，在第一個節裡開始又長出了五、六朵黃色的小花。媽媽說，必須要有些支撐，否則長不高。於是我們劈一些竹片，約一公尺長，插在她的身旁，並把它固定起來，使她能站起來。不久，她真的長高起來了，偶而看到蜜蜂到來，躲在小花裡面，也不知道兩者說些什麼，又飛走了。過了不久，葉更茂盛，長出另一簇小黃花；而底下的那簇黃花開始掉落，驟然間，竟看到有一棵很小的番茄掛在黃花脫落的地方。

「小番茄出來了!」我好高興，「小番茄長出來了!」我有點像中愛國獎券一樣，趕快跑去告訴我的親朋好友，包括我的媽媽。小姊姊也高興得在旁跳呀叫的，一下子摸著，一下叮著，看會不會再長出第二個來。小番茄的成長，在我的童年裡，曾帶給我很多的喜悅。